医生做的久了,最头痛的不是病历写到手麻,不是值班睡不了觉,不是下不了手术台饿得发晕,而是那些跟医学没关系的事。比如,病人没钱。
希波克拉底誓言里有一句:无论至于何处,遇男或女,贵人及奴婢,我之唯一目的,为病家谋幸福。每个科班出身的西医入行之前,都会在前辈的带领下去朗诵这段誓言。我相信,大多数医生也是抱着这个目的穿上白大衣的。
可是,21世纪的社会,毕竟和几千年的希腊不一样了。现代医疗环境下,任何医疗行为的执行都意味着人力、设备、材料的消耗,尤其是在外科领域。完成一台大型手术常常需要几个科室配合,投入数名医务人员,各种器械、设备、药品才能完成,组织起来不亚于一场小型的战斗。即便是最简单的外伤缝合,也需要一个清创缝合包,一名医师,消毒、照明、清洗设备。这些资源的动用都意味着费用的产生,医院,医务人员的工资、奖金收入主要来自这些医疗行为所取得的收入。虽然不会是一台手术下来来后大家坐下来分钱,但到了月底,医务人员人员用来养家糊口的钱和每个人的绩效息息相关。如果发生患者欠费的情况,医院会将所欠的费用从科室的收入里扣除,科室再扣到具体负责的医生头上,只不过,医院扣除的比例不同。运气不好的,负责医生全部自掏腰包也是有的。就算不从科室里扣除,最终也是从全院职工的收入里扣。碰到过三例没交够费用的病人,印象深刻。
一个喉癌的病人,因为家里困难,迟迟没有就医。医院的时候,喉部肿瘤已经发展到很晚。如果治疗,不仅需要切掉全部的喉,还需要放疗。当我把估算下来的钱数告诉患者家属的时候,他们低下头,许久没说话。最后,家里做出了出院的决定,那笔费用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要卖房子才能拿得出来,而这种喉癌的转归大多又很差。在面临可能人财两空的局面下,他们选择了放弃,临走的时候,我们几个主管医生都很不是滋味,无言以对。
一个头颈部多发伤的病人,医院转过来。除了一个血渍呼啦,处于昏迷状态的人,我们没有到任何和病人有关的信息,别说钱,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。请示院领导,头头们也只能叹口气,然后签字批准安排手术。这么重的外伤,不马上做手术,一条人命就没了。三个科室,十多名医务人员抢救了一晚上,动用了手术室大量的设备、药品、耗材,这个人活了下来,醒过来一言不发,连饭都是科室同志掏钱给买的,总不能看他饿死。手术后四天的一个早晨,查房,床空了,人不知所踪。这笔费用后来也就不了了之。医院领导也很清楚,没有扣在科室。
图文无关
一个喉梗阻的病人,等我看到的时候,已是快要憋死的状态。这次我总算知道她的名字,可别说是交齐手术费用,连基本的手术签字都没有就推进了手术室。气管切开做到一半,病人的意识已经没了,在最后的几分钟,才被我们从死神那来抢了回来。那会,实在没时间想钱够不够的问题,只是想怎么能快点、快点、再快点,要跑在死神前面。等做完手术,才后怕。万一人死了,不说这笔钱怎么办,没有家属签字就手术,追究起来,不知道是什么下场。还好,这个病人活下来了,家里也及时把钱补了上来。这种事再碰上,还是要硬着头皮上,没办法。
幻想有一天,医生可以不用考虑这些医疗以外婆婆妈妈的破事,踏踏实实干好自己的工作,不用再去面对因为没有钱而无法得到医治的患者,那种场景,双方都很痛苦。
耳科赵医生为头条号签约作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