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为COVID-19,身处“暴风眼”医院的院长张定宇为人所熟知,原来他还曾经在二零一零的十二月去过巴基斯坦,参与无国界医生在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的蒂默加拉的救援工作。回看他写于巴基斯坦的日记,时间过去已久,他接生的孩子已经可以如风奔跑了,不知道他们还记得不记得他呢?!12/17/十二月十六日是我到达巴基斯坦西北边境省的蒂默加拉后的第一天。早上开始和来自爱尔兰的麻醉医生马克交接班,九医院电话,一名妊娠高血压孕妇反复抽搐数次被家人医院母婴健康中心,急需剖腹产。放下电话,我和医院——医院很近,因为安全缘故,无国界医生还是规定所有外国工作人员必须乘车外出,中途不能下车。医院,直奔手术室,病人的情况令我颇为震惊:四十岁孕妇严重超重——产后测体重还有一百公斤。巨大妊娠子宫(后来发现孕妇怀有双胞胎),不能平卧,侧卧位子宫也部分落在手术台外,要人扶着。病人神志模糊,表情痛苦,不停抽动,双下肢高度水肿,量血压高压二百一十(正常值在一百四十至九十之间),低压一百七十(正常值为九十至六十之间),心率每分钟一百三十次(女性正常值为每分钟六十至一百次),病人虽然已经给过硫酸镁抗惊厥,仍然随时会再次惊厥。多次给予降压药肼苯哒嗪静脉注射的效果不尽如人意,六十分钟后,血压降到了高压一百六十,低压一百二十,病人还是不停抽动。这时最急需的是终止妊娠,解除这个导致妊高症的最主要因素,才能拯救母婴生命。我们立即采用气管插管做全身麻醉,麻醉诱导后,插管出现困难,要经过一番努力才成功麻醉,得以开始动手术,来自日本的产科医生伊藤很快娩出一名女婴,再用手试一下,还有一个!虽然准备仓促,两名新生儿的复苏还是有条不紊进行,女婴命大,幸运地活了下来。手术后产妇转入无国界医生术后病房继续治疗。我感觉这里妇女初级保健工作还要加强,因为风俗文化和宗教缘故,很多妇女还是在家中分娩,也没有产前检查,而妇女长期呆在家里,极少外出导致超重更增加了分娩的困难。这名产妇从来没有做过产前检查,术前因为实验室条件有限以及情况危急,也只能进行血红蛋白、血糖、乙肝表面抗原检查这些最基本的检查,在这种情况下手术,在中国是无法想象的,幸好母女平安,大家心情略感轻松。张定宇写于巴基斯坦24/12/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平安夜,本应放松心情度佳节,我们却在忙着抢救一名受枪伤的少年:一颗子弹在他体内制造出八个小洞,令人心惊肉跳。小镇蒂默加拉的枪支管理比较松懈,邻里之间时常因纠纷发生暴力冲突。在此地,枪伤并不算新鲜事。十二月二十四日上午,刚做完两台剖腹产手术,还没来得及擦汗,就接到急诊室的电话,一名十五岁少年受枪伤,需要麻醉科医生会诊。我匆匆赶到急诊室,少年正躺在病床上不停呻吟。他面色苍白、头冒冷汗,左下腹有个硬币大小的弹孔,周围皮肤明显被灼伤。子弹穿过他的腹腔,停留在右侧臀部的肌肉里,能透过皮肤触摸到。到此时,他受伤已有两个小时,血压降得极低,心率却很快,十分危急。我们在蒂默加拉的医疗设备比较简单,少年如留在此地治疗,风险很大。但若医院,车程需四小时以上,风险更大。和来自摩尔多瓦的外科医生商量后,我们决定冒险在此地手术,尽快地和死神赛跑。开始手术时,少年已处于失血性休克状态,我们立即给他输血、麻醉、上呼吸机,血压略有回升,心率也开始下降。我正暗自庆幸他过了术前准备这一关卡,不料生命监护仪上的心率滴答声突然减慢,心电图上的心率也不停下降。不好!我一边大叫「心脏要停跳了!」,一边给他注射急救药物,眼睛牢牢盯着心电图。完了,停了!我不死心,继续给他做心外按压,又注射了一些急救药品。五分钟后,他的心跳居然回来了!情况稳定后,外科医生紧急消毒皮肤,开始做手术取子弹。手术中我们发现,这个子弹进入体内后,没有直线前进,而是在体内翻转,连续在腹壁、小动脉、小肠、结肠等部位穿了八个洞。难怪他的情况那么恶劣。经过七个多小时的手术,终于处理好少年的伤势,为他输血二千二百毫升、补液四千毫升。手术后不久,少年苏醒,顺利拔出气管导管。按我们中国人的说法,这个孩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,终于回来了。只是要完全康复,他还需要很多术后治疗01/07/不知道其他方言里,有没有「撑(读第三声)」这个说法;在武汉方言里,是用力压住的意思。在武汉工作时,临床麻醉中,有时会碰到病人在苏醒时出现躁动,常需其他医务人员「撑住」病人躁动的肢体,免得病人摔下手术台,或打到东西、伤害到自己,同行将此戏称为「撑麻」。在巴基斯坦,我做了一回真正的「撑麻」撑住病人做麻醉。无国界医医院主要负责免费治疗急诊和危重病人。去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上午,刚做完一台手术,就接到电话,一位来自日本的产科医生说,有一名妊娠子痫病人要急诊剖腹产,让我做好麻醉。我连忙问,病人是否抽筋和惊厥,答复是没有,但很不安静。不一会儿孕妇送来了,我们将孕妇转移到手术台上,其间她一直扭动。我暗自庆幸现场的四个护士全是身材魁梧的小伙子,否则肯定控制不住她。这名孕妇二十五岁,躺在手术台上,她仍在剧烈抽搐和扭动,我们找不到机会为她量血压,更不用说测心率、静脉输液。眼见她动作越来越猛,我们五个人站好位置,一起冲上前按住她,另一人立刻上前给她注射轻量镇静剂,让她的抽搐和扭动略为减轻。然后及时给她检测血压和心率,再进一步输液、麻醉和上呼吸机,妇产科医生接着消毒、手术,我则负责降血压和抗惊厥治疗。在这种紧张但有条不紊的配合下,手术总算顺利完成,母子平安。当晚总结工作时,我突然想到,几个人按住(撑住)病人做麻醉,这不是真正的「撑麻」吗?不过,日常工作中,没有测量血压、心率等生命体征数据,直接给病人「撑麻」,不是正常的医疗程序。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,如固守程序,等听清楚血压、心率,病人说不定已抽搐抽死了。无国界医生的医疗原则是不伤害病人。在这边资源匮乏,常需面对「非一般」情况,很多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多变,在危急且别无他法的情况下,常常需要短时间内权衡利弊轻重,作出对病人伤害最小的决定,尽可能挽救病人生命。01/14/普什图族是巴基斯坦第二大民族,热情好客。住在蒂默加拉的沙利玛老妈妈一家,就是普什图族家庭。沙利玛有六个儿子、五个女儿,儿子成家后仍住在一起,他们又分别生下五至八个孩子,是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。蒂默加拉是山区,不少家庭选择到中东一些产油国工作。沙利玛的第三个儿子就在沙特一家旅行社工作,定期回家团聚。元旦过后不久,三儿子休假回家,沙利玛家庭举行大聚会,近五十人一起聚餐。按当地习惯,餐前、餐后要喝奶茶,最好用刚挤的牛奶煮制。当天沙利玛老妈妈特别高兴,亲自挤牛奶,不慎被牛顶了一下,牛角划破肚皮。一家人医院看急诊。外科医生担心牛角刺穿腹腔,决定做腹部探查手术。幸好伤口只划伤了腹部肌层表面,腹腔没事。大家正忙着给老妈妈缝合伤口,急诊室又来了一个五岁小男孩,胸部外伤。一细问,孩子竟是沙利玛老妈妈的孙子。原来孩子不慎摔倒,倒在一个小树桩上,被尖锐的树枝刺到胸部。我们连忙给孩子做麻醉、探查胸部伤口。万幸,伤口也没伤及肺和其他大血管,出血很少。本是一大家人高兴地团聚,不料连发两场意外,幸运的是都没有生命危险,而且被及时送医,接受无国界医生的免费治疗。01/22/周六上午查完房,到急诊室看病人,突然发现很多穿着警服的人。正在纳闷,接到电话通知,刚刚发生了炸弹袭击,有警察伤势严重,正送往我们这里,要求立即准备。病人很快送到,四十五岁,是个体重超过二百斤的大块头,左上肢血肉模糊。病人脖子短、口小,还留着大胡子,张口检查只能看到软腭,气管插管有些困难。但没有选择,只能先给他静脉滴注镇静剂,往咽喉做局部麻醉。几经周折,终于插管成功。外科医生切开病人腋窝的腋动脉后,竟然在这里发现了一块黑色的泥土,很可能是从手部的伤口进入,穿过各种组织的间隙,才到达腋窝,足可见当时爆炸的威力有多大。经检查,病人的手仅有部分残留,左上肢中间部分的骨胳和肌肉全被炸飞,残留的人体组织和泥土连接在一起,惨不忍睹,只能截肢。第二天,当地报纸报道,有两名袭击者放置路边爆炸装置,警车通过时引爆,造成三人受伤,其中一人重伤。战争给世人带来的伤害,常需用一辈子时间克服。正因如此,和平显得更加可贵。01/31/在蒂默加拉工作了一个多月,已习惯了繁忙而紧张的生活。每天早晨八点不到,我医院。按要求,我们要换穿当地的民族服装,女同事还要蒙上头巾和面纱,仅露出一双眼睛。坐车也有要求,按当地的风俗习惯,男女不能混坐,必须男同事坐前排、女同事坐后排。到医院后,所有人员开晨会,会后分头工作。在这边,我们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命,只要急诊科、手术室、病房打电话过来,那怕半夜三更,也要立即上手术。在我所在的蒂默加拉救援点里,外国专家来自世界各地:我来自中国,其它人分别来自日本、西班牙、俄罗斯、南非、意大利、比利时等国,是一个国际大家庭。常和我搭档的妇产科医生伊藤,就医院,从二零零三年开始,已先后七次参加无国界医生的救援活动。不论是自然灾难,还是武装冲突,妇女都是最易受到伤害的人群,急诊产科状况随时会出现,救援活动少不了妇产科医生。而在我之前,已有意大利、德国、比利时和爱尔兰等国的多名麻醉科医生先后在此工作。因为无论外科还是妇产科手术,都需要麻醉科医生,所以在无国界医生香港办事处的紧急招募栏目里,麻醉科医生是其中之一。不过,无论来自哪里,大家有着一个共同的目标,为灾难中的人民提供人道救援。
02/10/
巴基斯坦与中国时差三小时,在异国他乡,我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中国年。除夕凌晨:接连接生三名婴儿二月二日凌晨二时四十三分,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唤醒,是比利时助产士安(Ann),说是有产妇子宫破裂出血,需紧急抢救。我忙穿衣出门,寒气扑面而来,不由打了个冷战,顿时更觉清醒。在这边常遇到紧急手术,早已习惯从睡眠状态迅速「切换」到手术状态。匆匆赶到手术室,与来自西班牙的妇产科医生派翠西亚(Patricia)交流情况:产妇血压暂时稳定,心率很快,「还有一个『肩先露』的产妇也急等手术,胎儿一只手已掉出产道,刚推回去。」我很快做好麻醉,稳定病人血液循环。派翠西亚不愧是每年接生超过一万五千0例医院的资深医生,不到三十分钟,剖腹产加子宫修补完成,接生出一个粉嘟嘟的男婴。卫生员快速清洁手术室,第二台剖腹产病人转到手术台,因为胎儿手掉出过产道,派翠西亚希望我能给产妇侧卧位做腰麻(这其实是我们中国麻醉医生的强项,相反地,我们从来不做坐位腰麻)。麻醉完成,快速输液,派翠西亚手术,这次更快,二十多分钟完成。看看表,四时十五分,想着还有时间眯一会儿。换下工作服,刚要出手术室,派翠西亚又从妇产科打来又有一位产妇胎盘早剥、出血,要紧急剖腹产。接着干活吧!输液、给氧、麻醉,手术……胎儿终于出来了,却没有心跳,大家又忙着抢救,心脏按压、吸引、气管插管、给氧,一阵忙碌后,手术室里又响起了婴儿的哭泣声,犹如天籁。我觉得,这就是对我们工作的最好报答。大年初一:教巴基斯坦人说「恭喜发财」根据「无国界医生」伊斯兰堡办事处的安排,第二天大年初一,我到伊斯兰堡过周末,也算是对我过春节的祝贺。车行两小时,在达格(Dargai)遇见了屠铮。她可是中国内地首个「无国界医生」啊,我忙喊她合影。真难想象,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子,医院妇产科副主任医师,也曾多次在艰苦之地行医。新春佳节,他乡遇同胞,我们聊了好一会儿。在巴基斯坦的「无国界医生」里,没有其它中国志愿者,当地也没有过春节的气氛,一切都和平时一样。得知今天是中国人的春节,不少人感到好奇,继而会和我说「新年快乐」,我告诉他们,这一天中国人碰面后,常说「恭喜发财」。他们学了好半天,发音仍感觉很困难。志愿者有很多年轻人,大家决定攀登伊斯兰堡北面的马尔格拉山。伊斯兰堡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是在一片森林之中新建的城市,有「花园城市」之称,保留了很多原生态的树林,因此站在马尔格拉山的观景台上俯瞰伊斯兰堡,听说可见三分建筑七分绿树。一路行来全是碎石小路,大家爬山速度很快,我也不含糊,花了一小时三十五分到达终点,感觉状态还不错。他乡遇同胞,在达格和屠铮同贺新春。除夕夜:做中国菜给大家吃平日在家我常下厨露两手,为庆祝除夕,我决定晚上做两道中国菜,给异国同事们尝尝。这里有生姜、大蒜头、辣椒、酱油等,我决定做胡萝卜烧牛肉和酸辣包菜。派翠西亚和安用纸给我做了个厨师帽,上面写着「ProfessorZhang,CookoftheYear!」和「HappyChineseNewYear!」。热腾腾的中式胡萝卜烧牛肉和酸辣包菜上桌后广受好评,大家边吃边交口称赞:「好吃!」还有人提要求:「什么时候再给我们做一次?」晚上八时,上网联系到家人,和母亲、妻子、孩子说了几句话,互表祝贺,也听听他们转述的春晚节目。离家快两个月了,尤其想念他们。戴着大家为我特制的帽子下厨做中国菜。除夕中午,医院给我们理发。根据规定,我们不能随便外出,只能将理发师请进来。去达格的路上,路边有人卖橙子,红红一片,很喜庆,下车买了一袋。临近除夕这几天,周围地区在下雪,从驻地平台上能看到远处的雪山,风景很美,我和同事们纷纷合影。~~~完~~~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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